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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种叫做“梅菌”或者“梅菇”的蘑菇呢?生长在梅树下,只有冬天梅花绽放的时候出产。加上松茸和竹荪,飘雪的时候来一锅“岁寒三友”蘑菇集合,配热热的黄酒,气氛一定清雅非常。可惜,这样的蘑菇似乎并不存在,“梅”字和“菌”联系到一起,也很难让人们联想到食物,反而经常会想到药物,乃至疾病。

对于古人来说,菇菌类当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当得起“服食”二字,而不光是“入馔”。宋代陈仁玉在《菌谱》里写道,“芝菌皆气茁也”。求仙的人多多服食,离“白日飞升”的理想就会近些。这种思路最为鲜活的例子,恐怕要算《镜花缘》,唐敖在海外仙山,吃了莫名仙芝以后,就有了诸多异能。

松树是彼时求仙经济当中很重要的指标性物种,松树既可产茯苓,亦可产松脂,还能产松蕈——也就是松茸,实乃求仙方家清修之所不可或缺之宝物。陈仁玉也是松树的大力推崇者,“昔之遁山服食求长生者舍松焉依?”茯苓与松脂的功效,在道教源远流长的传统里地位重要,暂且不表。单说松蕈,“人有病溲浊不禁者,偶掇松下菌,病良已,此其效也”。了解了这些之后,每当看到“松下问童子”这一句,脑海中浮现的并非一个指路的童子,而是自动生发出了指路的前传:垂髫童子穿着道袍,在松树底下勤勤恳恳地寻找着松茸……想着想着就觉得舌根开始分泌一些液体。

新鲜的松茸用火烤了吃,就能有一种“啊我吃到了日月精华”的感觉,汁液四溢,鲜味十足。想来古代修道的人,吃了这个觉得身心为之一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松茸的人工栽培技术并不发达,所以要吃到新鲜的很难,如果去到四川云南一带的话,夏日多雨时节,一定要四处去打听一下哪里可以吃到新鲜松茸,错过了就只能吃干制的了。

日本人极为推崇松茸,云南四川高原上出产的松茸很多都要出口到日本,价格颇为高昂。不过据说日本人对于松茸的热爱,是出于“以形补形”的目的,不知这是否对日本人的妖魔化。毕竟松茸的大小要拿去和“那话儿”比的话,似乎显得迷你了一些,还不如更大路货一些的鸡腿菇。

竹荪和松茸一样,新鲜的并不易保存,云贵川都有出产,但市售的还是以干制的为主。大约10年前,云南菌菇火锅刚刚在北京兴起的时候,很多北方人几乎是第一次见到竹荪。这种形状诡异的物体迷住了诸多饕客,但他们经常忘记它的名字,“给我来份网兜!”于是就把网兜这个如今疑似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物体变成了竹荪的别名。不幸的是,加工得不好的竹荪还真的会暗合这个街市气息浓厚的名字,嚼起来好似嚼塑料绳。

多年前我在贵州乡间吃过一次新鲜竹荪和排骨一起煮的汤,那是一种“后来再也没有喝到那么好的汤,吃到那么好吃的竹荪”的感觉。那是一次只有3个人的毕业旅行,本来是要去寻找大明遗民,最后变成在喀斯特地貌的玉米地里翻山越岭。累得要死要活的当儿,山间出现一户农家,老爷爷给我们一人端了一碗新鲜的竹荪排骨汤,“竹荪是今天在竹子下面现摘的”。他们家没有煮多的饭,就一人给了一支新鲜水煮玉米。那段饭现在想起来依然齿颊留香,竹荪爽脆,吸饱了排骨汤,鲜香无比。

在天一阁我又见到新鲜竹荪,可惜只有一颗,孤零零的也不知孢子从何而来,为何就在这里停留下来,绽放出一朵白色小网兜。这朵竹荪面朝藏书楼,也不知是否是要来这里吸取书卷精华,修炼一番。那天我围着它转了又转,直想要翻越篱笆进去亵玩一番。天一阁的警卫叔叔们对这个东西也十分陌生,说此地竹林以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物体。现在回想起来,难道那朵竹荪在彼时彼地向我展现,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的么?难道我就此错过了一次窥见宇宙终极秘密的机会?至少,错过了一次品尝新鲜竹荪的机会。

蘑菇的干制,我觉得堪可与葡萄酒的陈酿有一拼,只不过年头短一些。新鲜的松茸和竹荪,经过时间的发酵,都会演变出干菇独特的味道,可能这就是时光的味道。松茸和竹荪一黑一白,用来做菜肴的方向也有些相悖而行的意思。干松茸有极其浓香的味道,炖清汤有些抢味,倒是烧和烩更加合适,和肉类一起能够给冥顽不灵的肉赋予灵魂,让肉纤浓合度,不那么蠢。就好象松针垫上蒸出的小笼包,有松子清香,而松枝熏出的腊肉,有青涩得恰到好处的微苦。而竹荪则最适合配清汤,不用太多,鲜味就已经快要满溢出来。陈仁玉形容,“味极甘”。竹荪和竹笋一起用来炖汤,有非常轻灵的味道。当然单独用素斋的方式来做,松茸和竹荪也颇为出色,有别样的清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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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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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篇文章 11年前更新

笔名“阿子”。媒体人、“半吊子”学术女,食物爱好者,美食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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