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采访徐冰那天，出租车司机载我到今日美术馆，看见还在地上的“凤凰”，一边找钱给我，一边说，“那是个……凤凰？都是废铁啊！”采访的时候跟徐冰描述了这个场景，他笑了。彼时他刚刚从今日美术馆被召唤回美术学院开会，作为分管外事的副院长，他有很多会要开，“我在开会里了解了中国”。

他把这个作品描述为一个反映和资本的对抗和共谋关系，周日那天有个研讨会，李陀、欧阳江河、贾樟柯……没有去听，也不知他们会怎样来诠释这个作品。在网上看到一些徐冰粉们失望了，说这个作品就是垃圾，而且担心后续如何处理，垃圾如何回收。不要小看这堆“垃圾”，前后投入了2000多万。台湾的收藏家林百里在这堆东西濒临烂尾的时候，出手接管。可能以后这两只“垃圾”凤凰会飞去台湾，但是徐冰还是希望它们能留在大陆。

徐冰说当时是想用某财富大厦的建筑废料，来给该大厦做一个公共艺术作品--“我很怀疑公共艺术，我觉得一个根电线杆子、一个邮筒放在那里都有它的理由，公共艺术没有”。他最开始是为了给美院挣点钱，在某财富大厦和他中间做联系人的台湾某艺术集团，允诺如果他答应，会给美院投一笔钱，只不过现在这笔钱还没到。后来他发现工地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中国只有两种地方，工地和从工地变出来的大楼。很少有人关心工地，除了出事故的时候。他想用工地上的废料做一个东西，他有一个词叫做“建筑物排泄物”。

把灰头土脸的排泄物放到金碧辉煌的大厦里，这是一种对比。我不知道某财富大厦会怎么想，通常的逻辑里，会感到冒犯吧。尤其考虑到某大厦方面，后来看到作品以后很不满意，认为徐冰给他们的是一个半成品，只有骨架，还需要全身再贴上一层水晶的状况，大概他们怎么想也很清楚了。

徐冰说这个作品，是让人们看到中国是怎么样的。可能有人会觉得这句话说得太满，但不得不承认，徐冰的作品充满了可阐释性，而且不是那些空洞牵强的阐释。徐冰说，看到这样的庞然大物，你会有恐怖的感觉，就好象我在公社里养了那么多年猪，第一次摸到猪毛的感觉。前一句话，按照传统的西方美学理论，应该是套进“崇高”（sublime）这个范畴，可是“第一次摸到猪毛”……

夜幕降临之前，用彩条包装袋——对，就是那个记不清是某LV打头或者G打头的某国际大牌，拿来做过当季主打的那种彩条塑料包装袋——做成的凤凰的尾翎，安全帽做的凤凰胡子（？不知道专业的分解名称。。。），排风扇做的凤冠，身上还有若干的铁锨、电线……如果大友克洋看到这对凤凰，大概会非常激动吧，重金属蒸汽时代的感觉。但夜色降临，凤凰亮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对庞然大物一下就优美了起来，我去看那天，徐冰还嫌太亮，他希望的亮度是朦胧得好像星空里的星座一样，很遥远。当时他期望的效果，就是在大厦熄灯以后，这对凤凰朦胧地亮起来，好像一个梦。不知这个效果何时才能实现，据说5月这对凤凰也会去世博会，但肯定不是在中国馆。

中国是怎么样的？白天的时候，是羽翼贲张着的怪物，巨大，但是粗糙，但是居然是凤凰。就好象那些被拆过后的街道，外围还没有喷绘着美丽图案的挡板立起来。就好象那些住在简易工棚里，从我们身边走过然而我们看不见的农民工，他们修建的大楼一旦落成，就和他们再没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想，能够感受到一种悲悯之情，但很诡异的是，同时还充满了幽默感。夜晚，灯光和黑暗共谋，让这只大鸟变得非凡，这也许是另一个看不见的中国，或者说，看上去很美。在徐冰的预想里，夜晚的凤凰应该亮得很短暂，像一个传说一样远。但也许更多人希望的是夜晚赶快遮盖住那些见不得人的铁锨、安全帽、水管、电线，只留下美丽的传说。

没有图，抱歉。。。4月8日之前可以去今日美术馆看。。。推荐下午到傍晚的时间去看，才能看到不同的效果。